民生 医疗

取消药品加成，但部分药价仍虚高；控制医药费用不合理增长，但“以药养医”痼疾仍存……一直以来，药品改革都是医改中“难啃的骨头”。如何直面深层顽疾，真正将药品的价格降下来？在深圳，公立医院在全国率先尝试“政府引导、市场主导”的药品集团采购这一模式。

12月12日，笔者从深圳市卫计委举办的新闻通气会上获悉，从今年1月开始，深圳58家公立医院通过“团购”的方式，在确保药品供应和质量的基础上，药价综合降幅达22%。其中，500多种竞争性强的品种平均降幅为47.45%，预计一年可节省药品采购费用约15.37亿元。截至目前，深圳公立医院的药品收入占比已降到27.04%，为深圳的第二轮医疗服务改革腾出了价格空间。

　　1 药品80%“团购”,短缺药不再短缺

　　“药改”是深圳医改的重要突破口。2016年7月1日，深圳市卫计委出台了《深圳市推行公立医院药品集团采购改革试点实施方案》，明确了此次药品集团采购改革的四大目标：即药品供应价格明显降低、临床合理用药水平提高、医药领域不正之风得到遏制和药品供应保障能力得到增强。

　　药品如何“团购”？深圳通过市场化道路，在全国率先尝试将具体的“团购”工作交给第三方中介药品集团采购组织（以下简称“GPO”），利用GPO对药品流通市场的熟悉和专业优势，在优先保证药品质量的前提下，将价格压低。

　　今年1月，第一批采购目录的药品完成采购并上线供应，共486个品规，以市场上长期短缺购买不到的低价药、急救抢救用药、妇儿专科用药为主，目的是保障供应。5月，第二批采购目录的药品完成采购并上线供应，共1159个品规，以化学药品、生物制品、中成药以及基础输液为主，目的是降价格。“这批药物用药金额大、生产厂家多、需要重点降价，覆盖了全市公立医院采购金额排名前80%的药品。”深圳市卫计委基卫基药处副处长邹旋说。

　　“集团采购最大的好处之一就是保障了短缺药的供应。”罗湖医院集团药学部负责人曹伟灵表示，过去该院急救用的异丙肾上腺素、西地兰等短缺药品很难采购，如今短缺药能直接从GPO平台购买，医院采购人员不再“头痛”了。

　　深圳GPO平台运营方，全药网药业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王旭东介绍，对于市场短缺且很难采购的保障性药品，GPO都提前储备3—6个月的用量。以抢救药盐酸洛贝林注射液为例，深圳月用量为57盒，而GPO则提前储备600盒。

　　2 以量控价，药价综合降幅达22.57%

　　在试点GPO之前，深圳的公立医院通过广东省药品交易平台（以下称“省平台”）进行药品采购。据介绍，省平台中标药品数量上万种，而公立医院常用药品仅1000多种。由于同一药品可选择的厂家繁多，不仅造成同一种药品的采购量分散，而且给医药代表变相促销留下了巨大空间。此外，各医疗机构在以往采购渠道上单独下单采购，每月竞价一次，造成单次采购量分散，难以形成“量价挂钩、以量控价”的议价谈判能力。

　　“对于医院来说，由于采购量少，在省平台的议价能力比较弱，尤其是一些小医院，药厂都不愿意搭理，根本没有议价能力。”深圳市第二人民医院主任药师吴建龙说，而在GPO平台上，直接由GPO与药厂议价，医院不再需要自己再去议价，“可以说GPO平台帮助医院提高了议价能力。”如今，深圳公立医院药品采购有了省平台和GPO两个渠道，两个平台也形成竞争，促使药价下降，让医院和患者受惠。

　　试点GPO后，药品价格的降低是最直观的变化。例如深圳集团采购目录内选用的某常用头孢类抗菌药物注射剂，原来价格31.90元/支，现在价格16.83元/支，降幅47.24%；某口服消化系统抗肿瘤药，原来价格37.81/粒，现在价格22.25/粒，降幅41.15%。

　　统计显示，作为降价药的“主力”，第二批集团采购目录内的药品降幅较大，综合降幅为22.57%，其中500多种竞争性强的品种（即两个生产厂家以上的品种）平均降幅为47.45%，抗感染类降幅36.4%。根据测算，通过药品“团购”，预计全年将为深圳节省药品费用15.37亿元。

　　3 不唯低价论，药品采购目录“瘦身”

　　此次GPO药品价格降幅如此之大，除了“以量控价”外，最重要的是对“虚胖”的药品目录“开刀”。“品名多、厂家多、价格乱，是造成药品招标采购越招越贵，药价降不下来的一个重要原因。”邹旋说。此次，深圳试点GPO，首先对药品目录“瘦身”，减少药品剂型。以GPO采购目录中828个通用药品为例，在以往采购渠道中，对应2451个品规、40个剂型，而在GPO采购目录中，则瘦身为1645个品规、21个剂型，分别瘦身32.9%和47.5%。此次GPO的药品采购目录的确定有“双保险”把关，即由GPO专家组对采购目录进行初审，再由全市专家评审组进行终审，确保药品采购目录药品的公开透明和临床实用。

　　“药品目录‘瘦身’就是去掉了一些费用驱动型、可用可不用型的药品，而患者刚需的药品还在目录中。”深圳信立泰药业股份有限公司市场准入事务经理张少恩说，对药品目录“瘦身”能进一步规范药品采购、净化医药市场。

　　值得关注的是，虽然药价降了，但药品质量不能降。在采购方案中，专家依据企业规模、产品质量和保障能力等维度对药品质量进行打分，再加上价格分进行综合评定，其中质量分占了总评分的60%。这意味着采购药品不唯低价论，而是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实现降价，兼顾深圳市医疗机构临床以及患者的用药习惯。

　　■延伸

　　深圳的GPO还有短板

　　虽然GPO这种药品流通模式在国外尤其是美国早已广泛采用，是被证明了的控制药品费用的好办法。但在我国，还是一种新事物，而深圳在GPO的探索上也是“摸着石头过河”。

　　与上海、福建正探索的政府主导型GPO模式不同的是，深圳率先探索的是市场化的GPO模式，由政府引导、市场主导，GPO完全由企业运营。不过，在GPO的探索中，政府虽然放权，但仍然承担着监管的功能，如采购方案中拟成交到最终成交药品目录的专家评审环节，由深圳市相关政府部门组织各方专家，对拟成交品种进行评审，确保深圳GPO每一个品种采购公平、公正和符合临床、患者用药需求。

　　自去年深圳启动GPO试点后，就引起了业界广泛关注和议论。今年4月7日，国家发改委价格监督检查与反垄断局发布《深圳市卫计委承诺纠正公立医院药品集团采购改革试点中滥用行政权力排除限制竞争行为》，指出深圳GPO存在“只允许一家集团采购组织提供药品集团采购服务，限定深圳市公立医院、药品生产企业使用全药网药业提供的服务，以及限定药品配送企业由全药网药业指定”3个问题，限制了市场竞争。

　　通过前期调整，目前在确保公立医院药品采购自主权上，深圳对药品采购平台的选择不作强制性限制，允许试点公立医院根据实际需要、药品价格等因素自主选择委托GPO或在广东省平台采购，扩充采购渠道，促进市场竞争。而在确保药品生产企业自主权上，深圳也允许药品生产企业自主选择现有GPO或其他采购平台向深圳市公立医院销售目录内药品。此外，在确保选择药品配送企业自主权上，则由药品生产企业和公立医院选择药品配送企业，以确保药品生产企业选择确定配送企业的自主权。

　　从试点一年的情况来看，深圳GPO仍存在“硬伤”。“比如目前仍只有一家集团采购组织提供药品集团采购服务及GPO的经营模式等，这些‘硬伤’还需要在未来不断完善。”深圳信立泰药业股份有限公司市场准入事务经理张少恩说。不过，从深圳试点来看，国内GPO的发展也离不开更有效的政府推动力。

　　据介绍，为了完善深圳GPO模式，目前深圳市已启动《深圳市公立医院药品集团采购目录管理办法(试行)》《深圳市公立医院药品集团采购组织管理办法(试行)》《深圳市公立医院药品集团采购规定(试行)》修订工作，未来将进一步完善药品集团采购改革模式。此外，深圳市卫计委透露，计划于试点期内，与国内权威的第三方研究机构合作，开展药品集团采购工作模式和价格谈判机制评估工作，对药品集团采购平台的运行效果进行分析，发现改革推进过程中的问题和不足，为完善现有采购模式和价格谈判机制提供政策依据和发展建议。

　　■反响

　　患者

　　肿瘤药物一疗程便宜2000多元

　　虽然药品总体价格有所下降，但在市民实际看病过程中，不同群体的感受也有不同。总体来说，对于慢性病、肿瘤等患者来说，药品降价幅度较大，“看病便宜了”的感受也更深刻。

　　“通过数据对比，GPO采购的药品对于慢性病患者而言，降价尤为明显。”罗湖医院集团药学部负责人曹伟灵说。以慢性乙肝病人为例，如果服用博路定，一年下来可以为患者节约1715.48元的药费；如服用国产厂的恩替卡韦，则一年的药品费用由5025.8元降低为1419.6元，节约3606.2元。

　　除了慢性病外，对于手术用药、肿瘤治疗来说，药品降幅也较大。以肿瘤药物乐沙定为例，在以往采购渠道中，价格为每支2491.03元，GPO采购目录中，每支价格则为2101.19元，便宜了389.84元，以一个疗程6支计算，为患者节省了2339.04元。

　　需要注意的是，药价的降低并不意味着医疗费用的下降。“解决市民看病中药费高的问题，不仅要从采购方面降价，还要健全药品价值评价体系，引导市民合理用药，让降价药能够得到更多的使用，真正解决看病贵的问题。”在实际就诊过程中，一些慢性病患者大多喜欢使用自己习惯的药品，如果这些药品不在GPO采购目录内，还要通过其他平台购买。“药是医生开出来的，要控制好‘医生手上这支笔’。”深圳市第二人民医院主任药师吴建龙说。

　　医院

　　公立医院药品收入占比降至27%

　　药品改革和医疗服务价格改革都是深圳医改中“难啃的骨头”。此次药品价格的下降不仅在于用药费用的减少，更重要的意义在于其为优化公立医院收入结构“腾笼换鸟”。

　　“通过降低药费，可以为提高诊疗、手术、康复、护理等体现医务人员技术劳务价值的医疗服务价格提供了空间。”有业内人士表示，目前深圳医疗服务价格较低，无法体现医务人员的实际付出。而通过降低药价，未来或许可以把腾出的价格空间用于提高医务人员的积极性。

　　今年1月1日，深圳启动医疗服务价格第一阶段改革，在总量控制、结构调整、不增加群众就医支出的前提下，将分三批对公立医院收费价格进行结构优化调整。截至目前，医院的药品收入占比已降到27.04%，共有58家公立医院加入GPO平台，每周采购金额已达1亿元。而在近期，深圳市发改委、市卫计委和市人社局将印发第二阶段医疗服务价格改革的相关措施。据介绍，今年1—9月治疗、手术、诊查、护理等体现技术劳务价值占比为29.86%，而在改革后，技术劳动价值占比将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