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8万快递员饭碗岌危 他率无人驾驶正规军进无人配送 每单费用削70%
2017-07-26 粤港澳大湾区城市群网YGA.CN
◆ 不知不觉,张德兆已死磕无人驾驶两年。
►导语
无人驾驶登上媒体热搜,关键词通常连带特斯拉、百度、谷歌、李彦宏等,却鲜有光环笼罩一家创业公司,恰如张德兆于2015年5月创立的智行者。
两年前,他经历了无人驾驶行业的孤寂:投资人建议他玩两年快把公司卖掉;翻遍清华校友圈,他花了五个月才凑齐技术班子… …
一年后,巨头、热钱涌入,他随势被吹到风口。在2016年的一场车展上初显风头后,他面临被车厂、上市公司“包养”的诱惑。不接“天上白掉的馅饼”,他反而放弃收入稳定的为车厂定制无人车业务,转而聚焦开发自动驾驶操作系统(AVOS),冲向低速无人配送物流车市场,欲减少118万三轮快递员的配送成本… …
这是智行者战略上的重要一步:利用AVOS系统在垂直应用领域先切入无人驾驶最后一公里,然后走出小区到配送点,完成10公里的突破;最后从配送点到高速公路的货车,完成最后一百公里,进而杀入城市道路的高速无人驾驶。
城市道路是无人驾驶的最终战场,张德兆选择“农村包围城市路线”。裹挟在沉浮的资本、财大气粗的巨头、来势汹汹的同行中,他的战役如何打响?
注: 张德兆承诺文中数据无误,为其真实性负责,铅笔道已备份录音速记,为内容客观性背书。
清华汽车博士的自我说服
理科生做事情讲究逻辑自洽,说服自己在无人驾驶上下赌注,张德兆花了两个月。2014年年底,窗外的树被寒风吹得早已秃了头,他一个人望着窗口静静发呆。毕竟,当时无人驾驶在中国资本市场的热度,正如同窗外的气温一样冷冰。
入局无人驾驶,张算是正规军。他是清华大学汽车工程系博士,参与制定过多项智能汽车相关国家标准。该校自1999年开设智能车实验室,已与一些国外车企合作,研发的车也能到马路上跑一跑。虽然2009年谷歌宣布布局无人驾驶引发了一波关注热度,但他觉得无人驾驶尚处于“太早期”阶段,距离市场还很遥远。
于是脱下校服后,张选择创业做ADAS(驾驶辅助系统),它离市场近、赚钱更快。这个生意做到第三年,年流水有千万,他意识到危机:创业公司的一代ADAS产品功能停留在报警,一旦涉及到刹车系统(掌握在车厂手里),创业公司没得搞。窗口期也许只剩两三年,这些创业公司将出现“721局面”,即第一名占70%市场份额,第二名20%,剩下10%其余玩家去分。
先撤离ADAS战场,滴滴打车的模式让张德兆思考闯入无人驾驶这片蓝海的可能性。“快车、顺风车在打汽车共享的概念,但车的使用限制于人的时间,能共享的时间或许只有20%。无人驾驶则可打破时间限制,车24小时在路上跑,客户随叫随到。”
在张设想的无人驾驶落地模式中,未来一定是由运营商运营无人驾驶车辆,而非个人购买,它的盈利点不在于作为交通运输工具,而是作为管道和终端。
他脑海里上演着这样的场景:一个商务人士在首都机场下机后,手机下单叫来一辆无人驾驶车,他跟车对话说“送我去王府井”,车通过规划路线将他送到王府井;他又对车说“我想在王府井附近订酒店”,通过计算,车将选项显示在屏幕上,他轻轻一划,车便朝酒店开去… …
“前景在那里,做下去应该有戏。”无人驾驶面临的几个现实问题,张觉得并不是解决不了的事儿。
首先,成本高。将一台售价20万的车研制成无人驾驶车,需要100多万,方案中最贵的是传感器,尤其是并未大规模量产的激光雷达(比如Velodyne 16线三维激光雷达售价约8万元)。“在市场驱动下,激光雷达大规模量产,降低成本只是时间问题。”
另一个普遍引发担心的是无人驾驶车的安全接受度,他从汽车的发展历程中借鉴论据:一项新技术只要能带来足够大的社会效率提升、商业价值,即使看起来风险大一些,最终会被社会接受。“汽车刚出来时,英国规定汽车前20米要雇人举旗子,因为怕吓到周围的马车。最终汽车还是花不到30年就完全取代了马车,当今科技的发展,一个想法的落地周期将越来越短。”
盘点逻辑说服自己,张德兆于2015年5月在北京成立智行者,技术来自清华实验室的积累。
当时百度、乐视还未对外放出消息,该领域几乎没出现创业公司,大家都在找人的阶段,他从身边高校里开始挖人,“研究智能车有5、6年以上经验的可能不足100人,挖一个少一个”。王肖被他收入麾下担任CTO,王在军校任职老师五六年,博士期间师从张的导师。
行业关注度低,张觉得找人、找钱都颇耗费精力。几个月前的大年初三,在中关村一家清冷的咖啡馆内,他拿到中关村天使百人会副会长的500万种子轮融资。
然而他在资本面前收到的更多是猜疑。在一个路演活动上,投资人跟他说,这个项目估计明年就死掉了,做个一两年赶快卖掉… …“我就微微一笑,没法回答,毕竟大家的热情还在赌O2O赛道。”
车展露头角
仅过去一年,资本市场就像变了天。2015年12月,百度宣布百度无人驾驶车国内首次实现城市、环路及高速道路混合路况下的全自动驾驶。无人驾驶俨然有了风口之势,张德兆觉察,一堆认识的、不认识的机构在关注他们,投资人们从不懂现在成了半个专家。
◆ 智行者的无人驾驶方案
这时的智行者团队已经有了一个可行方案,相当把车的“眼睛耳朵、大脑、以及手脚”组合完成。五个月前(2015年6月29日),初创团队集结正式开工时,他们手里只有一张PPT。“不断招人,你做感知模块,我做决策… …几个月时间大家把整个无人驾驶系统整合起来。”
方案是否可行,还要真车上阵来检验,他们买了一台车,从改装做起。可能有过创业经历的缘故,张德兆看重控制公司的现金流,而不是靠融资走激进打法。“智行者”选择从限定区域内的低速无人驾驶做起,可赚钱、成本低。
他算好了时间的账。城市道路上的高速无人驾驶车是最后一步,但是如果直接朝着这个目标的话,周期可能需要8~10年,公司要不断融资。中间如果一直没有产品落地,投资人会失去耐心,团队也会没有信心。
张将智行者的发展策略叫做“农村包围城市路线”:实力弱小的时候,扛起土枪土炮干,等待技术可行时,选择有市场需求的应用场景切入。
依托清华的汽车圈人脉,张德兆拿到了车厂改装车方案的单子。不过过程更多有“走运”的成分。某车企本来找的是清华等高校,年底赶上学校放假,时间紧任务重,让张德兆“捡了个漏”。对方共找了两家供应商,另一家是上市公司。乍一对比,智行者像个备胎。
筹备期间,团队经常凌晨两三点还在沙河试车。开始由于控制不精确,车偏离了规划路线会“画龙”,他们不断测试,直到车和路线的轨迹基本重合。
3月到了车厂验收的时候。厂区内聚集着一批科技记者,看着竞争者的车直接跑到马路外去了,张心里才踏实,智行者“转正”有望。
一个月后,智能者在北京车展上崭露头角。他们做了国内首次公众自动驾驶试乘,3000多试乘观众,2000多公里试乘里程,零失误。
这些成绩让智行者在天使轮融资时,遇到了“甜蜜的烦恼”。当时同类型的创业公司已有两家,资本市场进一步升温。
不仅是资本黑脸变红脸,某知名车厂也抛来橄榄枝,想要收购智行者。他没敢告知团队,现实留给他一团纠结、犹豫。
对方开出的条件确实很具诱惑力:收购价格按天使轮估值,保证智行者年收入至少2个亿,另有产业资源倾斜;创始团队有足够高的年薪,工作几年在北京买车买房不成问题等。
双方拉锯了一段时间,张德兆明确了答案。“被收了团队可以过得很轻松,可一旦进入大公司的体制内,大家就没动力做这件事了,现在我们天天加班,进去之后没人加班了,可能最后什么也做不成。”
最终,张德兆接受了由英诺天使基金领投、某汽车产业基金跟投的2000万天使轮投资。他说,找投资人像媳妇找婆婆,日后婆媳和睦少纷争最重要。
其实智行者账上并不差钱,种子轮500万还没花完,与车厂合作一直产生收入。张德兆明白,车厂的定制业务不可持续,提供方案无法提升效率,2016年公司实现轻微盈利,明年的营收并不会翻倍。他不希望定制一台、两台车,而是走向可以铺100台、1000台的市场。
算清账 杀入物流配送车
不再扩展车厂的订单,张将大部分资源放在自动驾驶汽车的操作系统(AVOS)开发上,并将第一步放在了园区低速车的商业化上。
要铺量落地,成本要低,他们选择采用毫米波雷达+超声波传感器+单目相机+环视摄像头的设计。“园区的路况环境是简约不简单,对传感器精度要求没那么高,可以使用相对便宜的传感器。”
他先从园区观光车、扫地车试水。技术对他们不是挑战,低速车车速约15km/h,行驶四五百公里,只需人工介入一次,误差10cm以内。尝试过后,他没有铺量:载人的低速车算不清账。
第一,载人车对安全性要求更高;再者,园区物业对此的付费意愿并不高,不管是否无人驾驶,观光车带来的收入不变,他们对效率的提升没有迫切需求,而且园区/景区车司机有时是兼职导游,这点无人车无法取代。
精力有限,他们要找到一个相对刚需的突破口,载人暂时不行,那载物的物流车呢?
◆ 落地关键指标:现实刚需程度+可预期安全风险
物流车即使出现意外,引发人身安全的几率也相对较小。例如扫地车,这是一个可以算清账的生意。“司机开车需要多少钱,我们无人驾驶套件就卖多少钱。同上,快递公司可以根据快递员的工资衡量物流车的价值。”
看到方向的不止智行者一家。纷纷布局人工智能的热潮下,电商、快递公司也在找寻无人配送车供应商。某家大型电商平台找张德兆寻求合作,后续也有快递公司拜上门来。
◆ 物流行业从业人员分布
与这些物流行家接触过,张的账本算得更细。“电商和快递公司拿财务模型给我看,原来物流主要成本不在干线,而在支线上,最后一公里成本最高。在快递业的成本构成中,人力成本占总成本的50%,我们能节约支线物流这118万快递员的人力成本。无人配送车的成本不会逐年升高,而快递员每年工资都在涨,节假日都要三薪。”
与某大型电商谈定合作条件,智行者为对方研发园区内的低速无人物流车“蜗必达”,初期投放在高校内,完成收发快件的任务,类似于会移动的蜂巢。
这一举动也曾遭遇质疑:小区内已经有蜂巢了,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张德兆认为这是智行者的战略选择,与蜂巢不是一个维度的竞争。它不是解决取快递的问题,而是先切入无人驾驶最后一公里,然后走出小区到配送点,完成10公里的突破,最后从配送点到高速公路的货车,完成最后一百公里,如此将全链打通。
他强调,大家都知道真正的战场在城市道路,可现在谁打城市就真死,智行者农村包围城市的基本路线不会变。
CTO王肖认为,自动驾驶不仅有诗和远方,更有眼前的“苟且”,智行者是做产品,而不是纯粹做算法。现在的落地产品不仅能让公司“填饱肚子”,也为算法优化积累数据。如果智行者投放1000台物流车天天在路上跑,由此改进底层算法,比几个技术人员翻来覆去测试一辆车水平提高要快的多。特斯拉最厉害的地方是他卖出的车每天都在通过Wi-Fi上传数据。
“别人家是花钱做测试,我们是边造血边积累数据,目标都是相同的,只不过路线不同而已。”张总结。
与电商合作首战告捷
今年3月,无人物流配送车进入研发期,该车仍沿用此前园区低速车的底层算法。王肖介绍,智行者利用自主研发的AVOS自动驾驶操作系统,该系统采用算法层与业务层剥离的策略,底层是通用的自动驾驶避障算法平台,无论用在哪个垂直领域,只是改变应用层去满足客户五花八门的需求,比如扫水车的业务层负责制定车跑到哪里、什么时候洒水等。
◆ AVOS自动驾驶系统的功能架构
算法开发上轻车熟路,团队在不熟悉的硬件上碰到了麻烦。不同于为园区观光车、洒水车等现有车型提供技术方案,团队要研发一款无人配送物流整车,涉及到底盘研发、柜体设计、远程开锁等问题,其中生产定制化底盘最费时费力。
张德兆把员工派到山东、河北、河南十几天,找知名的低速车底盘厂商挨个聊,100台订单对方都不带搭理的,这些厂商本身产量已饱和,看不上小单子。
期间有一家做低速车的友商表示可以做三台车,要价800万。张连说“给不起”,这比他的预期价格高几十倍。
知名厂商行不通,手工作坊质量难以保证,他只能从中抓平衡点:找本身有一定产量,又有些余量的厂商。经过谈判,智行者为对方提供自动驾驶技术模块,厂家免费提供底盘定制研发。
◆ “蜗必达”的四个关键模块
6月20日,浓烈的日照下,白色车身的“蜗必达”现身清华大学汽车研究院,它正以15km/h的速度(相当于校内骑自行车的速度)自动在校园内行驶,遇到路障或行人自动刹车,车尾卖萌地显示“请让下本宝宝”。
驶到一栋宿舍楼下,它停住脚步,工作人工操作App,打开车身快递柜,投递快件。一系列动作完成后,“蜗必达”从另一条路线返回出发地。
◆ 2.0版“蜗必达”配有2个16线激光雷达,一次充电可跑80公里,单次承载9件包裹。
这不是“蜗必达”第一次现身,不久前,1.0版本的“蜗必达”与某电商在其购物节期间推出,对方给出的数据验证了双方合作的价值。“在最后一公里的配送环节,他们原本的成本每单约5元,切换成无人配送后,成本可降至每单1.5~2元。”
现阶段,智行者已与几家快递公司达成合作,他们提供整车,物流公司根据各自需求设置运营模块,如以何种方式通知取件人、每个快件等待多久等。
◆ 2.0版“蜗必达”整体性能预计比1.0版本提升40%
如今,智行者团队完成2.0版本“蜗必达” 开发,预计年底累计投放100辆车进行实际运营。
此外,智行者于今年5月完成A轮融资(近亿元),投资方为顺为资本及某知名海外上市电商。张德兆透露,智行者接下来的重心会放在低速自动物流车、作业车(如扫地车、洒水车,为车厂提供方案)铺量上,今年收入预期为去年的2~2.5倍。在高速自动驾驶领域,时机成熟,他们会率先从BRT线路、干线货车切入。
◆ 智行者的四步走战略,实测中他们已积累了超过30万公里的高速和低速数据。
基于业务线,智行者内部分为两个部门,其中40余人的核心算法团队占比团队总数50%,他们“雷打不动”继续投入AVOS系统研发中;另一个部门为产品部,针对各个垂直应用领域做定制化的开发,协调、落地等,每个项目组约5人。
现在,在自动驾驶的赛道上,张德兆不再是孤独的玩家。不少之前做传感器、环境感知、地图的成为他的同行者,更有巨头将上千万数亿的资金砸进来。他们朝着最终的战场前进,战前的人才争夺战已暗流涌动,人工智能算法的工程师年薪被炒翻了2、3倍。
尽管如此,相比两年前,张德兆觉得现在找人反而轻松,他似乎找到了“挖人”的窍门。“我们不可能跟百度、乐视这种级别的公司拼待遇,主要靠业务发展吸引人。让人有事干,他会觉得在走上坡路。团队通过打仗才能建立信任,通过打仗才能练兵。”
每天清晨,7点的闹铃未响,一小时前张德兆便已自然醒,他默默念叨“自己是不是又老了”,尔后打起精神带着80多人的团队奔赴下一个战场。